自助餐﹕詩壇的比喻
王性初
還記得多年前,到大連(當年新冠病毒尚未投胎)參加第六屆國際詩人筆會,許多詩人與詩評家在會上紛紛將心中的感慨、苦衷、擔憂與希望,一股腦地掏出來,擺在眾人面前,很快樂,很快活。來自臺灣的著名詩人向明的一個比喻尤為精彩。他說,詩壇就像吃自助餐,你面臨著那麼多菜式,可以有自己的選擇,愛吃魚,選魚;愛吃肉,挑肉,沒有市場的,就會自然被淘汰。此言極是。當然,我們還可以從詩壇自助餐的比喻中吃出其他的味道來。
吃自助餐雖然是非常個人的行為,但也形形色色。無非是一種需要,肚子餓了需要進食,於是進了餐廳,開始挑選自己所愛吃之品類。寫詩亦然。你覺得心有所感,不吐不快,就寫詩。不同的不快,就吐出不同的詩篇。當然,在許多年以前,有人吃自助餐是為了完成吃的任務。上級領導要他吃,並指定他只能吃某樣菜,他本來可以托詞拒絕不吃的,但或因環境所迫,或因利益所誘,不得不為,於是寫詩。我們的詩壇長年累月出現了那麼多因完成任務而孵化出來的產品,說是正常,實為變態。因為,這與吃自助餐的個人行為是格格不入的。
就因為寫詩與吃自助餐一樣,是個人的行為,任何人就沒有權利去框定人家吃什麼,不吃什麼,愛吃什麼,厭惡什麼。我們長久以來,總是尊從別人的意志,規定你吃什麼,怎麼吃。由於種種原因,只好聽之順之。有人可能會說,看到你選不好吃的,不許你吃,這是善意,這是愛護。誠然,你可以建議、推薦某道菜,但你無權干涉,更無權用命令的方式來強制推銷某道菜,封殺另一道菜。詩人們進了餐廳,我吃我的,你吃你的,他吃他的。詩人們寫詩,我寫我的,你寫你的,他寫他的。果能如此,天下太平。
自助餐的菜式多種多樣,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即使是最受歡迎的某道菜,吃一次兩次,可能味道不錯,但如果天天吃,再可口的佳餚也要膩味。詩壇上的膾炙人口的詩篇是有的,但要人們天天只讀某人某詩,行嗎?試想,如果整天价唐詩宋詞,「床前明月光,床下鞋兩雙」,行嗎?要不,一開口就是炸彈與旗幟,一閉口就是紅太陽光芒萬萬丈,誰受得了?今天你寫的詩,受歡迎,也許明天,讀者的口味變了,被冷落了,這實屬正常,沒有必要像別人挖了你的祖墳一樣,如喪考妣,暴跳如雷。就像某道菜,曾經被人吃過,讚賞過,此已足矣。詩人應有自知之明,又要寬宏大量。請用吃自助餐的心態來寫詩吧。
有人憂心忡忡,總怕誰在自助餐廰裏端出一兩様怪味菜,或是烹調出一些前所未有的前衛菜,就悶悶不楽,或加以抵制,或加以拒絕。其實大可不必,你吃你的,天塌不下來,再說,有那麽一兩樣款新菜色,不是更可以增添自助餐餐廳的豐富與多采嗎?當然,在此同時,也得注意,有人將變筫或腐爛的貨色,摻雜其中,甚至將口水吐在菜肴中,還自封是什麼最新食品,世界潮流。即使如此,你也不必大驚小怪,不去嘗它算了。更有離譜的是將屎尿糞便摻雜在自助餐中,端上桌面,大肆吹虛一番。其實不必擔憂,如此不合大眾口味的又髒又臭的菜色,是無法長期佔據在餐桌上的,不消多時,自然被時間所淘汰。吃自助餐最可怕之處是強迫你吃一樣的菜,而你不得不吃;或是以某種軟硬兼施的手段,威脅誘惑「鼓勵」你吃,於是有些人只好違心地或心甘情願地吃了。若是寫詩亦如此的話,那只能是詩壇的悲哀。
既然詩人寫詩與吃自助餐無異,就別把它看得那麼神聖,那麼崇高。寫詩只是一種平常的個人行為。吃自助餐有什麼可大肆吹捧的?即使某樣菜味道極佳,令人垂涎欲滴,人們愛吃,讚揚兩句,足夠矣。千萬別把它吹得天花亂墜。與什麼「天下第一、只此一家」掛起勾來。捧得人家輕飄飄,昏昏然。碰到不好吃的,也別動怒,勸其改進烹調技術就是了。寫詩難道不是嗎?何必將寫詩的調子扯得那麼高,什麼時代啊,人民啊,只要一不時代,一不人民,就口出惡言,甚至動粗?還是回歸到吃自助餐,只是吃一頓自助餐嘛,有何崇高神聖可言?詩人們將那麼重的擔子扛在肩上,自以為任重道遠,要拯救世界,喚醒人類,是靈魂的救世主,實在可笑之極,幼稚之極。可是至今,還有不少詩人仍然自我感覺極好,總以為老子天下第一,可以永遠成為詩壇霸主。其實寫詩與自助餐沒有兩樣。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吃完自助餐,抹抹嘴,拜拜!散了。確實沒有認真的必要,更沒有爭吵翻臉的價值。真希望我們的詩壇能象吃自助餐一樣。寫詩的朋友們,走吧,吃自助餐去,愛怎麼吃就怎麼吃,愛怎麼寫就怎麼寫,誰管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