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
城市的边疆立着几座工厂
像是旧神 镇压着历史的顽魂
又像守卫 隔绝着自然的单纯
黑色兜帽、灰色披风
作为它们盔甲或皮肤的一部分
吐出的烟圈盘旋成为头顶闪烁的光
架着冰冷的枪 抱着壮实的臂膀
逐渐化作雾中缥缈的群山
终日冷漠而老实地站岗
——城市与自然从此天各一方
铁锤真轻啊 胳膊真重
充足的睡眠也无法
缓解肌肉的酸痛
在车间里唱念做打啊
在角落里将生命舞进每一颗钉
我的孩子要舒服地创造更多价值
以灌溉那片遮天蔽日的玻璃芳丛
未来的油脂越来越香
城市被喂得越来越胖
古代帝王的享受
还不如孩子手中的一颗软糖
五脏六腑都越来越胀
圆滑的腰带越来越长
不断地吞下乡村、吃进山岗
城市将拥有越来越多的地方
——这么多的地方
适合盖高耸入云的商场与楼房
而不是默默无闻的工厂
这么多的地方
应该烧成名为黑洞的太阳
吸收来自世界各地的金光
他的脑袋真重啊 他的手指真轻
充足的睡眠也无法
净化他血红的眼睛
他在汇报时含沙射影啊
他把角落里的知识压成文字与图形
我的孩子只是舒服地坐在那里
就能释放出新的意义与生命
再朝圣似地掷进这口名为轮回的枯井
现身
只有在黑夜极深的时
宇宙才会显形
只有当现实的灯光无法填满
眼睛的湫隘时,梦境
才会流露出温柔的光彩
一片巴掌大的乌云
就能遮住整座城市的阳光
人的眼神因黑暗而失焦时
对于虚无,是否也是一种注视
无邪的雨滴点上双唇
撑伞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未来只有在明天才会现身
但你永远都不会发现它的存在
发髻
我在属于我的海中躲开了旋涡,
不像彗星,只能无可奈何的坠落。
我的嗅觉经过无情的改造,
或是世界失去了原有的味道,
我已经感受不到任何食物的线索,
眼底的一切也都已经不再吸引我。
身下的海洋也是蓝色的吗?
我记得它的名字叫做“沙漠”。
我注意到一条巨蛇,那是
横躺在大地上的脱轨列车,
像是金发女人折断的发髻,
浅浅地插入沙漠的身体。
几具尸骸也于近旁横卧,
我猜,它们可能曾经是骆驼。
我想,我最好还是保持清醒,
在虔诚的祈祷中飞向目的地。
凛冽的寒风击打着我的身躯,
也用它们的力将我勉强撑起。
为了全机乘客的灵魂,
当然还有他们的身体。
马桶里的蜘蛛
人造的危险芬芳从鼻腔钻入
刺激大脑 流淌出情绪的毒素
我顶着耳中仍在奏响的焦虑回声
紧皱着眉 推开厕所的某个隔间
以短暂躲避身后利益的硝烟,其实是
走进一副可以控制是否上锁的木棺
人造景观 让逃避与隔离变得越来越简单
写字楼的马桶中
赫然卧着一只硕大的灰色蜘蛛
我和它 双方都愣住了
我在重新确认现实和梦境的边沿
并思索 蜘蛛的寓意是恶还是善
他则在打量来者是否危险
谁更有可能成为对方的盘中餐
激烈的沉默与专注的对视
作为生灵 大脑深处
产生了一种令彼此交流的物质
让心绪与记忆开始交织
通风管道中隐秘的探险
将他带进了人类自以为拥有的世界
(你建造了,那就是你的吗?)
(厕所在没有人用的时候,这个世界属于谁呢?)
这里鲜有人迹 安静得出奇
因为我们的身体在工作时
并不属于自己
每个人都在刻意地保持安静
以躲避权力的流弹与高价的利益
而这里有猎物四处飞涌 爬行
光线昏黄 气候潮湿
让光鲜的生存的厮杀至少在此停滞
但是 他在水边
结不出一丝细网 吐不出一口毒液
能力与天性在这里无法倾泻
面对石灰堆成的巨浪
趴在陶瓷拼接而成的铁壁铜墙
危险的一抔海 陌生的空木箱
那颗白色的黑洞曾将高处的他吸引
圆滑平整 深不可测 暗藏笑意
展现着宇宙的神秘
引人注视的神秘本质
就是它最强大的重力
稍有不慎就会落入透明的岩浆
最后通向未知的
满是尿液与粪便的宇宙边际
女巫
我的邻居成为了女巫 带领我们
唱起无名无词无调的诗
十六岁的她 周身散发着热气
皱纹随着信众的增加刻在了脸上
强大的旧规的运行开始凝滞
深厚的地层中 种子混合着刺耳的咬字
从地底蔓延到透明的天空
在天空再次生根发芽
就算人型的火焰每天都在烧起
深冬的霜风也丝毫没有停止
腐烂的焦炭
滋养着新的庄稼和野花
给孩子们能量、让孩子们戴在头上
长出黄金色的花苞 再翻新年轻的土壤
未来是一种存在 而不是时间
生命是一截线段 而不是圆圈
历史的反击终将失败 失去的新声会在瞬间开始复活
轮回只是与人类无关的假象 骗取我们对明天的执着
世界是由雨线组成的罗网 而我们是胆小而贪婪的火
女巫的眼睛多了几十双
骑士的尖枪也变成了火把
开始纷纷颂唱女巫的诗句
诗词 是关于时间和历史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