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
刚进腊月
这个念想就龋齿一样
霸道地占据着我的嘴,我的床
让我疼,让我痒
让我一想起来就有
莫名的小慌张,小忧伤
让我怕风、怕水、怕热、怕凉
怕别人谈及今年的日历还剩几张
可我又按不住内心泛滥的渴望
忍不住去想
《葡萄》
和我的姊妹一样,生于乡野
一个挨着一个,紧紧抱在一起
或在街角抗衡风尘
或在城市的喧嚣里饱满自己的颜值
这小小的人儿哦
一步一步地去征服
曲折且变幻莫测的生存环境
宁愿让辛酸和泪水在内心发酵
也要努力活出自己的味道
《玩伴儿》
进城后,
那部老年机
就成了母亲唯一的玩伴儿
哪怕只是一条
通知欠费的短信铃音
也能让她把通讯录里的名字
挨个儿摩挲一遍
《长途车上,睡在我身旁的女人》
她眼角低垂
张着双唇
如果没有那深浅不一的犁痕
绝对是一个标准的美人
她一会儿把头靠近我的肩膀
一会儿把身子倚进我的怀中
体内的小火车雀跃长鸣
碾碎了工厂里积压已久的马达声
我不敢正襟危坐
她正浅浅露出笑容
肯定有一只迫不及待的小燕子
在她的梦中盘旋
《 如此安静地》
那棵树,与我有四五米的距离
它和我一样,在众生之中并不出奇
虽然苟且在同一片晨光里,可我们之间
还隔着厚厚的风
我主动上前,仔细打量了好几眼
它并没有理我,我也没有继续
我知道它肯定领会不到我的来意,就如我
也同样猜不透它作为一棵树的心思
就这样,我们在有甜味儿的空气中
默然伫立并安静地对视,它面无表情,我亦哑然失语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时间仿佛已经凝滞
叶片上突然滚落的两颗露珠,
让我瞬间放下了,内心携带的刀、斧子和锯
《此刻,我又向窗外望去》
无远山,亦无近水
只有近乎虚无的炊烟
勾起心底的一丝丝微澜
不居庙堂之上,也没处江湖之远
蜗居一方斗室,没有万金缠足
更没有乱花迷眼
抬望,只有令人心颤的蓝
我在蓝内,亦在蓝外
《那年的月光》
先于夜色抵达的
镰刀、锄头、䦆头是我的亲人
母亲比他们睡得晚
贴一锅苞米面饼子
再熬一锅汤
几枚瘦小的菜叶在水中打着旋、翻滚
像极了我们的命运
母亲蹑足走出家门拾筐粪、打猪草、砍柴
做完这些
公鸡才开始叫,那时
我们还在梦中
日子流水一样流淌
漫过成群的鸡鸭、牛羊、田野和村庄
母亲仍习惯早起
她已经砍不动柴
打不动猪草,也听不见鸡鸣狗叫
她每天都会做儿女们爱吃的饭菜
等着儿女们
可每天都是她一个人坐在桌前
而这一切,只有
躲在相框里的父亲默默地看在眼里
《惊蛰》
天气说暖就暖了起来
先是屋檐,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吴侬软语
随后是田野里的雪,也跟着软起来
紧接着是那炊烟,风一吹,就更软的不行
连自己个儿的魂都把持不住了的样子
跟着软下来的,还有父亲的眼神和母亲的身影
父亲筛土,母亲浸种,他们像盼着我们长大一样
盼着种子发芽
在他们的抚摸下,坚硬的土地也开启了柔软模式
小草开始袒露埋藏许久的心事
小河开始吐露沉寂久远的心声
天蓝得像新生儿的眸子,阳光暖的像少女初恋的脸庞
一切都是暖的,都是软的,连平日里骇人的蛇,
也是软的,暖的,懒懒的从阴暗中爬出来
让人不忍心惊扰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重新开始
《肯定有什么黄昏没有说出来》
天色又一次暗了下来
倦鸟归巢,金色的羽毛披着春天的光芒
月色荡漾,那些纯洁的花瓣
在青黑的瓦片上大片大片的绽放
母亲的唤归声早已隐入流水
牧羊人在细碎的草叶中酣然入睡
肯定有什么黄昏没有说出来
不然岸边的老柳树,为何一次次俯下身子
抚平悸动不安的波纹
《又一次在夜里被自己的哭声惊醒》
仿佛有风,轻轻推开老屋的木门
仿佛有人,在焦灼地呼唤我的乳名
时过三更,夜还没有凉透
隐居在黑暗里的神灵都睁着眼睛
在深夜,我又一次被自己的哭声惊醒
他们没有告诉我
这世上有多少爱就会有多少痛
《柳条儿》
逃课、打架、偷瓜,
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
每次犯错,不识字的老娘都会用它
在我的屁股上筑起一道道篱笆
它纤细的腰肢儿上
结满了娘愤怒的胚芽和心疼的泪花
令我又爱、又恨、又怕
这么多年,它一直在我心里生长
让我至今不敢走歪路,说假话
《扫尘》
刚进腊月
母亲就开始掸尘
好像早开始一些
一年的不如意
就会被扫地出门
好像清理得细致一些
来年的日子就会更加明亮
从棚顶到墙角
她忘了自己身躯的笨拙
也忘了身材的矮小
用木杆绑着笤帚
一步一步地挪
与儿女们返乡一样艰难
作者简介:孙国福,吉林榆树人。当过工人做过记者现在一乡镇政府工作。作品散见于《诗刊》《诗选刊》《绿风》《诗潮》《散文诗》《创世纪》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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