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个诗歌猜想
——献给在鹿城一起挣扎的人
杨明通(广东.吴川)
目录
第一猜想:弧线
第二猜想:螃蟹人的指控
第三猜想:吞噬
第四猜想:收割
第五猜想:死亡凝视
第六猜想:上流社会
第七猜想:语言即权力
第八猜想:条形码
第九猜想:无声无息
第十猜想:幻境中的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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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猜想:
弧线
骨宅,已故的外祖母
非陈氏,陷入了弧线,她生前的钟爱玫瑰
陷入了弧线,裹着民国的小脚陷入了弧线
银锭陷入了弧线,荷尔蒙过剩的
书塾先生陷入了弧线,以及在世时丢失的物
陷入了弧线,来自第五个女儿的诅咒陷入了弧线......事物的
光陷入了弧线,“没有时间只有光,
事物与事物的互相交叉摧残已到极致”
轻盈地走在鹿城的街上
猫咪陷入了弧线,从屋顶一跃而下
阴影陷入了弧线,水迹
冷冻的鱼骨陷入了弧线,五秒的记忆
陷入了弧线,早起赶海的人
陷入了弧线,梅鹿酒陷入了弧线,
她贪口这酒,可以支撑已经
陷入90度的腰更加有力,大儿子
在酒里泡上了人参、海马、鹿茸
长蛇以及熬出来的弧线,雨湿得想起父亲收藏的画
水墨下流,与红木家具雕刻的弧线交融,“留白,空相,
这是我们最妙的最自信的艺术”,父亲的
自我欺骗也陷入了弧线,但带来了极致的幸福。
“唯有留白与空相可穿越,孤城与我”,然后指着小女儿
这就是我的血脉。最初不是这样的,最初鹿城的骨宅前身
大庭内置流水一曲十三湾,
弧线上三十个节点以盘景植物点缀,生机勃勃
总是难免想起她亲爱的小哥哥,
流落台湾,少将退役,主持
一家香火鼎盛的弧形寺庙,已入空相
形同消亡。相见,
他身上的弧线超然升起,像光,
毫无节点,无法丈量,曲度优美,
柔软人心,像极年轻时候的肌肉,
中山装下血脉清晰,性感动人,
留声机畅快,夜来香很美,书香交纠
又像极他热爱把玩的景德镇的骨瓷,透亮无界,
唯有他的弧线毫无互相摧残之景,
“唯有光的线条交融可以泯灭事物”
他教她,施主,双手纠缠然后按某种规律打开,
迎接光,然后,放下,可安己魂,可安它物,
可安众生,可轮回,可......
而雨水下被抛出的生命,像广场上扭曲的艺术,
橡皮一样的弧线,无言
遥望自家方向,你不是第一个诅咒自己的
人,你年迈的女儿正引导
你的后代,拒绝弧线,拒绝指认身份
拒绝指认你的姓氏。
“每一次梦见的觉醒,用你的右手,拨动额头三次
朝着你墓葬的方向,口吐三次唾液
大声疾呼,呸,呸,呸”
驱除你,驱除藤织的小篮子,驱除你
抚摸外孙的微笑,驱除
你从鹿城走来的足迹,驱除你身上的弧线和光
连续多年的教导像歌谣一样印在你脑海,苦笑不得
唯有城外弧形的海岸线,穿越沙地
每次探望外孙的路径上
鱼儿欢快,乡民笑容,你渴望外孙像小哥哥一样通透
你曾亲自教导,一个家族的强盛与衰落,
一个拥有传承的,血脉如何像海岸线的弧线
一样无穷延伸,深入海底
探索蓝色血脉的鱼,探索发光的
深海动物,探索离岸即消亡
的悲伤,探索它们在天空上的倒影
鹿城长街,走了千百回的转弯抹角处
你忍不住按照小哥哥的方法,双手纠缠
不断旋转,光形成了弧线,
天空形成一个有窄门的量器,引入雨水
按着他曾默念的经文
再旋转三个不同方向的90度,父亲收藏的画
小哥哥,和你一样穿越窄门的猫咪,
儿子,女儿,你疼爱的外孙,以及
互相摧残的事物已成弧线,鹿城,
黑夜里的海浪欢呼,海风吹,盐分扑面
猫咪率先进入量器,身体发慌抖动,惊叫
然后安宁,平静,听着猫咪消失的
最后猫叫,安魂的尾巴消失
第二猜想:
螃蟹人的指控
鹿城,南海边上,魔幻的海浪狂奔
全城均是吸着海水乳房的人儿,盐分过重,风声尤响
餐厅里我的父亲正在发出他这辈子最强烈的指控:
“.....抓去杀,枪毙,不分钱,枪毙,围观的人一起枪毙......”
他眼睛血红瞪着我,说我卖了第二个妹妹和她双胞胎女儿
挣了很多钱,要分给他......一定要抓我去枪毙。
“珊瑚、珍珠、青金石、珍珠母、诃子、木香、红花、丁香、沉香、朱砂、龙骨、炉甘石、脑石、磁石、禹粮土、芝麻、葫芦、紫菀花、獐牙菜、藏菖蒲、榜那、打箭菊、甘草、西红花、人工麝香”
西藏的二十五味珊瑚丸曾保持他长时间的清醒,近期海风猛烈
他常常进入了新境,无安全感,怀疑一切动物,怀疑我们收起了
真相,怀疑我们阻止了他直面自己的机会
他年久失修的接近瘫痪的双腿脚动不了
远处海滩上的螃蟹进入了我们的对话
双手挖过来抓人,口水横流:“无法无天,必须枪毙”
“你看见我拉妹妹和外甥女去卖了?”
他十分肯定地说:我看见了。
我分明感受到了人贩子身份带来的快感,几千年来,被挤压的
被修正的,被扭曲的,被圣贤书洗脑的,基因记忆,爆发而出
母亲跑过来骂,老东西发神经了,老人痴呆又犯了。
像一只被煮熟的螃蟹,再次双手挖过来抓人
同样两眼通红,仿佛可以把盯上的人瞬间烧熟。
动作被母亲闪过。被惊动的夫人从二楼下来,
即时下批语:“父亲的第二人生要来了
从他有个人贩子儿子开始。”
第三猜想:
吞噬
一九八三年,鹿城新闻告急:
成千成万的沙丁鱼集体死于海滩上,我们竟以为
我们了解死亡,它们早夭的美丽身体
被画成画布,挂毯上销售,被赤身裸体的人走入
其中,以为行为艺术,被制成标本
集体悬挂在城市广场,部分被偷窃吃掉
我冥想着,被吃掉的尸体,一种沙丁鱼的皮肤
被吞噬的细胞,以及沙丁鱼自我吞噬的
意义,动物医生的解剖未能解释
昨夜月高风清,海妖喜悦
是何物,何等因由
能指挥黑洞阵型躲避鲨鱼的头领发出错误的
指令。
但倾听沙丁鱼的声音,脱魂的
交配的、求偶的、觅食的、大概还有海洋剥夺的、
阳光照在水里的、天敌的、苦难的。
想终止无限循环的歌声,鲨鱼周游,珊瑚静默
浮游食物挑逗,身体即将进入腐败,生育晚期
鱼群即将举行新的选举,头领第一次尝试
如何进入无限循环以外的空间,剥夺
整个鱼群的肉体......
第四猜想:
收割
鹿城,不供奉太阳神,阳光,那么迫切地
不同角度地多次深入海洋,深度不等
照耀被光阉割的鱼,被光阉割的人,在海浪里
岩石边性爱,抚摸身体,鹿城常常聚集了为欲望而来的
她手执海浪,认为背叛是一种阉割
眼盯住眼,她是认真的,那种有神明体验
的认真,有光为证
海滩上,篝火点燃,少女裸体被点燃
被自己谋杀的生灵成为狂欢的摇滚工具“我常常看见体内的
玫瑰进入腐败,呕吐着黑色的
液体,却滋润着我的身体”。
鹿城的白天,黑夜,不断重复着以上故事
直到死者母亲的到来,凶手是谁?
“我知道到她是我的女儿,她爱学习,爱舞蹈
常常给跳给她爸爸看,黑裙旋转”。
年轻的嫌疑犯指认着天空阳光,指认着
当天带着面具的摇滚乐设备,指认着
篝火的残余......
母亲停下来,紧咬牙根,挖一点烧剩的煤炭
在嘴里尝尝,看看大海,看看阳光
有一些炫目,临走时,打包了女儿的头发和煤炭
第五猜想:
死亡凝视
手臂疼痛,手臂无比疼痛
类似万盏鲸鱼油的灯火深度烧伤
作为攻击型人格,常年在商场上拼杀
自信坚强无比,杀气重重
鹿城带给我第一次死亡凝视,还是让我惊出
冷汗。某日,踏浪而归后,
一岁多的儿子头部发烧四肢冰冷
我从夫人手里抱过来,呼喊他的名字
看着他小小头颅下垂,眼睛不甘心的
要翻白闭上,呼吸停顿,我愤怒地观看周围的
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死神眼神离我这么近
放肆!滚开!呼喝空气中,毫不收敛我的杀气
同时,我收到了他们凝视的寒意,对手强大,
抢夺时间,我绝对不允许谁夺走他
发号施令:弟弟找电暖器,大喝加速;
询问母亲弟弟小时候高烧危急让我购买的
是不是安宫牛黄丸,母亲慌张否认
从来没有。谎言和无力感不重要。
对手越强大越激起我的冷静
紧扣儿子的
人中穴,我瞬间灌下两勺安宫牛黄丸水
儿子惊醒过来,饥渴的喝了一点
身体渐渐暖和,我环顾四周
死神就在房间内,如同挂满一屋死去的
鲸鱼,生殖器下垂,我得守护着
夫人已崩溃无力,看着这一切......
第六猜想:
上流社会
鹿城的
上流社会也相对动荡
水晶灯率先侵入微光,乳房的微光,墙上画的
微光,地面瓷砖破损的微光,浴缸的微光,里面装载的
肉体的微光,交叉的微光映照着受害者的
血的微光,窗外月光直下,机器的微光
鹿城的玫瑰夫人成了受害者,推下的
丝袜成了受害者,微光成了受害者,受害者的
对立面成了受害者,玫瑰胸前的
50毫克钻石成了无辜的微光
走私的货柜靠岸,穿越鹿城
第七家族和第九家族的人在开会,鹿城的酒
苏格兰的威士忌,监牢爆破的洞
是他们制造了鹿城的微光,制造了鹿城的
浴缸和水泥,“所有经济的润滑剂都是挤出来的,
像牙膏,黑妹牙膏,鹿城的酱油,收购海岸,搞搞
娱乐,搞搞比基尼,搞搞围炉......其实,我们都是
受害者!靠海的人实在太野蛮了!”
“靠海的人,拥有自己的海话,拥有自己的
微光,鹿城的渔船连同微光必须一起征税,人头税和鱼头税,
水晶灯税,乳房税,机器税,丝袜税......野蛮税”
“靠海的人,实在不行 ,可以替代,迁入人口,迁入鱼群
可以多养螃蟹,他们就不会那么多事了!”
“多开几个大疆无人机专卖店,多开几个麦当劳,多开
几个奶茶店,准备多一些奶茶婊,能解决问题的!”
“靠海的人,常常伪装受害者,伪装不吃鱼的人,伪装
鹿城无关的人,他们很快进入遗忘的,遗忘是个好性格,你看
你就是这个性格,不用太执着,不用着相,我们搞我们的!”
“他们只干他们自己的事!”
第七猜想:
语言即权力
他认为玫瑰总是无辜的,同时间
二零二二年的鹿城,蓝色玫瑰释放了一份权力
奶牛和乌鸦释放了一份权力,医院释放了
一份权力,尤其是手术刀释放了一份,权力。
语言释放了一份权力,油漆释放了一份权力,
鹿城的咸鱼也释放了一份
权力,玻璃杯的两面,死亡也释放了一份权力
汇聚一堂,焦糖色,穿透瓷片
有点稠,犹如鹿城巡海人的寒衣
他心口疼痛,关于信仰与疫苗的无能
新冠病毒让他沉睡,高血压加上老人痴呆
他总说,一切毁于一旦了,外面的牛,海滩上的
螃蟹,他年轻时候打拼的一切毁于一旦了
“走过玫瑰园,到海滩坐一坐”
久久没剪的指甲,像爪子,想抓住一切,却又
什么都抓不住,他苦痛大哭
“你们是不是屏蔽了我的记忆?”
“你们没有这个权力!”
“我肚子饿了,不要给我杀人的眼神,不要那么刻薄的话,
不要那种颜色,不要油漆的味道,
我想吃龙虾,那种有硬壳的,水煮,不加盐!”
第八猜想:
条形码
鹿城的人欢天喜地,领取条形码,在
自己的洗衣机、冰箱、空调、奶子、生殖器
标注,在妻子、孙子、状元坊标注,在偶尔发现了
考古瓷碗、三百年的咸蛋上标注
他们叫他去死的时候,也标注条形码,浇埋水泥里
浇埋在时间里,打深深的水泥桩,然后在上面
盖100层牢笼,鹿城灯火通明
陈姓建筑师吞吃标注的水牛,而堕入水牛的
子宫,你听不见薄膜以外的声音
羊水流淌,外表西装革履,在饥饿的
姑娘肚里灌浆,在流浪汉肚里灌浆
可以暂时喂饱自己,可以打上条形码
标识属于自己的,财产。
“鹿城是该改造改造了”
大雷雨降下,陈姓建筑师喂吃他们人形胶囊
喂吃他们的妻子和鱼,把鹿城的时间标注交给他们,把渔民
把他们定义为腐败的打上新条形码的肉体
交给他们,他们承诺,养出最好的
海城之花,养出最有含金量的海鲜,养出鹿城
新人类和新新人类,他们不吃鱼,不会再有
带盐的呼吸,不会再搞出满地尸体的海滩
不会再为凹凸不平的人叫唤
陈姓建筑师再次承诺:“凹凸不平的人必须熨平”
第九猜想:
无声无息
第一时间,鹿城依然无声无息存在着
他们用破败的螃蟹壳测量海岸线的长度,他们
蒸煮最像生殖器的海鲜,他们蒸煮着越来越荒凉的
夜晚。
一条3000米的鲨鱼尸体横在沙滩上
常常被他们流淌的口水灼伤,放弃呼吸,放弃弧线
他们笑的时候没有阳具,他们笑的时候
没有螃蟹壳,他们的排泄物养着整个海洋的
鱼类,沙滩椅上,躺着20条越来越圆润的
肉体,他们喂养着鲨鱼,看着自己被吃掉
需要我的时候,成了斧子,需要我的时候,成了
锤,常常太过拥挤,他们建起了某种叫泊的制度
集装箱的船,旁观者,笑意盈盈
海滩唯一的酒吧,酒气怀绕
“你能预测吗?”
“我不能预测,制度即是不归路”
“海里鱼类不足的时候,他们抛入少女补充”
“海里贝类不足的时候,他们抛入骨头”
“他们模仿鲨鱼的信仰,疾病、她的偏执和疯狂,
以及她们越来越空洞的眼神”
“今年,海里放的鱼种够不够?往年感觉要更多一些”
“最好低声一些,低声一些,母鲨鱼能听见”
第十猜想:
幻境中的鹿城
1、
祖父在赌博之余,依赖输得精干的愤怒
偷上一条渔船,杀死一条毫无姓氏的母鲨鱼
扔掉它的鱼鳍,拔光它的牙齿,撸掉它的鱼皮
短暂喂饱了自己,碌碌无为的一家人。
“人吃鱼,鱼吃人,一鱼多吃,一人多吃”。
我出生在鹿城,被认为跟这个神奇传说有关
大概率我是鲨鱼转世回来寻仇,鹿城的人认为
吃鲨鱼的人会被鲨鱼转世回来报应,而我父亲
只想着多生几条鲨鱼,尤其是雄性鲨鱼
好给这个人丁单薄的家族带来更多的侵略性。
窗外,警车狂飙,追逐着有性瘾的雄性动物
连同野牛,拔掉野牛的房子,推土机推掉草地
怀着孩子的女人选择高楼跳下,打个报告,火葬场
来车拉走烧掉,打个报告,下一条村子捕获38个
雄性动物,打个报告,有人光着身子跳海
潜逃,打个报告,有人用海沙埋葬自己,打个报告
有人点燃工厂,打个报告,在鹿城通行无阻。
为此,父亲带着我们母子到处躲避惩罚,躲到
外祖母家,上山,像山地爬行动物一样躲藏
储备粮食,冬眠,以致山鬼夜夜入梦,山鬼的
地盘外延百里,山壁、野牛、白鹤自由繁育
自由求偶,自由性爱,直至被他的挚友出卖被抓
选择性结果,阉割或结扎。赤条条的肉体摆上案子
清水几勺,酒精几勺,金属工具离开皮鞘
像当年被屠宰的花白花白的鲨鱼,颤抖着
被赋予神圣任务的医生,刚阉割了自己
妻子在旁边哭泣,递上肉肉的田七鸡汤
手术刀不断摇晃,泪水打湿了手背
他宣称,阉割自己就要阉割整个鹿城
整个鹿城受此困惑,雄性动物夜夜失眠
我那位赌徒式的祖父没有料到如此结果
他传承的信条一文不值,他的子孙没有扑杀鲨鱼的
勇气。公元一九九三年的那个案上关键时刻
父亲野性的或早已谋划的决心像火一样点燃
他决定烧掉不能赌博的家训,主动传承
以杀鲨鱼的赌徒式智慧贿赂了发狂的手术刀
从此留下了代代寻仇的雌雄鲨鱼各两条。
2、
“那些热衷潜入海底呼吸的人,都是
在寻找自己迷茫的前世”
陈云娜说,鹿城是一个实验室
海里人的基因可以重组,被编辑
编辑成一条鲨鱼,编辑为一只螃蟹,编辑一个让AI
都困惑的几何图形,我抱着尺子和圆规
在几何的边缘游离,在我前方展开一片景象
鲨鱼的乳房像山峦般耸立,它们翻滚,跳跃,弯曲和扭曲
像抽象的艺术品,它们随着我的视线而变换
让我陷入了迷离的幻境。
我试图用几何的语言,描述这些奇妙
的形态,但是它们太过复杂,无法
被我的手艺所掌握,像海里人的语言
它们有时候像音乐圆盘,完美地绕着自己旋转
有时候像椭圆形,轻柔地摇晃着。
“我的身体不是用数学公式所能描述的,
它有着生命的脉动,有着独一无二的气息
并擅长自我欺骗。”
“肉体和玫瑰,一个温暖,一个冰冷
一个充满生命的力量,一个却脆弱而短暂
随时崩塌成黑洞。”
鹿城时期的陈云娜无比困惑,如同行星般
困惑,有时候她冲上舞台摇滚,有时候她急于翻查
我的阴茎,创造汉字的人,创造了火药,大概
就是她出走鹿城的诱因,带着鲨鱼的骷颅头
她奶奶腌制了二十个春秋,不下盐
3、
“1983年,杜甫大概率读不懂鹿城的猫和它的动静,鹿城
惊蛰了”它发抖了,意识模糊,像极刚被渔民割头的巨型
乌贼,喷着精斑,超大超豪华的眼睛瞪着
这个陌生的世界。
杜甫和乌贼并无深交,但这刻可以共眠,至少我的
初恋陈云娜可以证明,她是一个纯洁的诗人
那时候她常常上城看望我,关心我的学习
抚摸我的肌肤,渴望深彻了解异性的身体
她在诗里写着“鹿城的夜黑呀呀地压进大海,压进
我男人的肾脏,惊蛰,我看着男性的
震荡,我试图用我微尖的,乳房去安慰
渴望被吸食,渴望像货币一样兑换
某种激素......后来,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
就像那条被割头的乌贼,肉体花白花白
安静地躺着,无数触手,紧紧抓住他的
皮肤,最浅的皮肤,毛细血管毕露
杜甫大概率也体会不了如此性爱,体会不了
我作为一个小女性的孤独和冷,体会不到
鹿城的阴凉,如同海水般的阴凉,咸,盐分
行走的血管,已故的母亲,卖豆腐日益老去的
父亲也体会不了......我常常独自欣赏我的画作,我的乌贼
我的男人,我要不断强调,我的乌贼
我的男人,鹿城除此别无其他。奶奶说
彼岸还有座神秘花园,我的前世是红花,我男人的前世是白花
每年过年过节的时候,必须购买两种,摆在一起
神婆的咒语中会获得祝福,这大概也是杜甫想象不到的
白花,我的乌贼
我的男人,我小小的女权象征”。
4、
致陈云娜:鹿城,鲨鱼、乌贼的血、第九家族,
甚至你去世的奶奶,我的外祖母都想到达,彼岸,
可是摆渡船从没出现,你想炸毁的摆渡船从没
出现,你总是认为我是虚伪的,甘于顺从的,身体
是鹿城的傀儡,精神是鹿城的傀儡,你紫外线直射的
子宫亦等同鹿城的傀儡,只有你我分泌的混合物是
白色,液体,弧形的,才是所谓彼岸,你轻易
就判定我的悲剧是:走不出魔幻的鹿城。
我虚伪地反对,站在鹿城最高的钢铁水泥大厦
他们指定的可视点-观海点,可以鸟瞰整整座鹿城
文化的、经济的、民生的、商业的、沐足的、桑拿的
广告语围绕着,爬满螨虫,下面150米的人儿脸上
也爬满螨虫,到处是麻子,建筑师、银行职员、老师
沐足女、伪娘、杀猪佬、婚纱摄影人、外国人、送外卖的
渔民、煮你最爱吃煲仔饭的人,他们被杀死,第二天又回到大厦
和原来的位置上班和忙碌,不断循环,他们的摆渡船里
装满汗水、血泪、奶粉、防疫剂、性药、胸罩以及半船的排泄物
和猥琐。直至你的反对在伴娘身上出现,路过生产石油的工厂
路过挖掘机挖掘的坟地,你说操作的人在鹿城监牢里服刑过
你说石油、婚姻、坟地是同一种暗物质,你说这是唯一走出
鹿城的人,魂走了,身体腐败在鹿城
直至你的反对在伪娘身上出现,你穿戴你男人的装备
扎紧乳房,硅胶的生殖器,招摇狗市,雌雄同体的人可以走出
鹿城,你二次论证你的孤立无援,空气瞬间浑浊略带酸雨
吸入酸雨的人都住在自己的牢房,嗓子沙哑,性交无力
直至你出走欧洲,不穿胸罩,寻找毕加索故居
看望达芬奇的不死作品,你认为语言即情绪,画作即灵魂寄生虫
可以寄生获救,逃离鹿城,逃离扯淡的鹿城
你研究拿破仑三角,陪导师探索肉体的存在意义和异议
依然困惑无比,你认为踩一脚米兰的阴部,踩一脚罗马的
头颅,学习一下亚历山大麦昆就能远离鹿城
直至你再次诉说,你认为唯有“空”、“无相”才能
脱离鹿城,你说你想起了鹿城遍地的寺庙,潜规则的寺庙
发三级工资,拼职称的大师,你说小乘佛法才能将你从
鹿城里拔出来,赤裸裸的从鹿城拔出来,初生的婴儿
无色无相,你说萨特的存在主义是个陷阱,你在
陷阱里泡了五年,存在主义的脏水灌满了身体
你说你想念鹿城的大海,想念你虚伪的男人,想念
一条条红鱼游走的潮汐,一群群沙丁鱼的浪花
你也只是想念而已,你失踪前的身体已经干瘪
但至少吞食过几个不同肤色的男人,拥抱过
你的旅程,最后一个视频,你还在和意大利画家在缠绵
你说你还带着奶奶留给你的鲨鱼头颅,还带着画满你男人
乌贼的画作。不知道你是否找到你的彼岸
哪里是否开满白花,也爬满螨虫